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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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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颍闻言步伐一顿。

赵阶的心也跟着一顿,却见太子殿下转过身来,看他时眼中似乎笼罩了一层浅淡温和的笑意,“好啊。”他颔首,“既然卿盛情相邀,孤不忍伤卿一片忠君之心。”

赵阶有须臾没说出话来,他本就是虚情假意地同太子殿下客气一番,任谁都能看得出赵阶的客套,偏偏太子殿下当了真,“殿下,”赵小郎君总算回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勉强露出个受宠若惊的笑,立时从床上下来,殷勤道:“殿下请。”

容颍闻言眼中笑意更深,顺着赵阶的引导居然真的坐到床边,“卿睡哪?”

赵阶心痛地回答:“臣睡塌上,殿下放心休息,不必挂念臣。”

明明不情愿的很,却要装得恳切,当听到容颍说好时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意之中睁得溜圆,简直像是只受了惊的小狐狸,看起来好玩极了,容颍指尖轻捻,思虑片刻,放弃了去揉揉赵阶毛茸茸发顶的想法。

容颍温言道:“卿仿佛并非心甘情愿?”

赵阶忙道:“臣待殿下之心天地可鉴。”

容颍略倾身,与面前恨不得立刻对天发誓的赵阶对视,柔缓地问道:“卿待孤的什么心?”

“一片忠心。”赵阶掷地有声。

太子殿下弯了弯静若秋水的眼,轻声斥了句,“巧言令色。”

可他语气并无一点恼怒。

赵阶仰面朝太子笑得纯然天真,心中却在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非要多嘴,塌上硬得很,哪里有床舒服,刚下了雨,房中略有些冷,躺在上面说不定还会着凉,“臣巧言令色也是殿下不计较的结果,”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容颍的距离,可幽幽梅香还是若有若无地被他吸入内里,“是殿下纵出来的。”

这倒是真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赵阶善揣摩君心,容颍为帝之后常常对赵阶这些夸张的,诸如臣百死难报陛下,臣周身所有,乃至性命皆为陛下所有这样的花言巧语颇为无奈,无奈,却并不厌烦,更没有令赵阶停止过,所以这一套被赵阶原封不动地拿来用在储君身上。

容颍似是心情不错,不以为忤,只道:“天晚了,卿可去歇着了。”

赵阶哽了哽,他以为太子殿下是在同他玩笑,心中还留存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四处无所有,唯一一个与他严丝合缝地贴着的居然是把寒气逼人的短刀,“殿下好好休息。”

赵阶转过去的身形单薄,寝衣又有些宽大,穿在赵阶身上空空荡荡的,一如当年在宫中,容颍唇边笑意减淡几分,道:“明日叫人来给你量量身形。”

心如死灰的赵小郎君转过身,抬臂时衣料顺着皮肤滑落,层层叠叠地堆在肘处,少年练武时也穿短打,这处的肌肤并不如脊背处的那般细白,反而透着柔软的象牙色,小臂肌肉线条利落好看,是一种生机勃勃又有力的好看,“臣倒觉得合适。”他当然不能说是太子的疏忽。

容颍道:“是孤疏忽,你穿着孤的衣服,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赵阶还在长,身形是少年的消瘦纤长,但还是健康的,在承极殿时则不同,赵阶那时无一处摸起来不是硌手的骨头,因消瘦而愈发明显的五官轮廓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叫人疼惜,又叫人想将他浑身上下的硬骨都掰断打碎的凄艳,那时候即便是先前合体的衣裳,穿在那时的赵阶身上还很松垮空荡。

赵阶如今穿他还未上身的寝衣,难免勾起容颍一些旧忆。

并非旖旎。

赵阶遗憾道:“臣没有这个荣幸。”穿在身上无非是大小不合适,怎么就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了?他又不是个姑娘家,穿太子未上身的衣服也是事急从权,有何不对之处?

“花言巧语。”这是太子对赵阶的评价。

赵阶心道当真难伺候,伸出手指在唇边一划,给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完便要见礼离去。

容颍逗小孩逗得心满意足,起身顺势按住了赵阶的肩,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了掌下肌肉顷刻间的紧绷,但在须臾之后,就被赵阶强迫自己放松,“你好好休息。”

赵阶眨了眨眼。

容颍按住自己想要抬起触碰少年发顶或者面颊的手,随意地从他身上拿开,“你衣着单薄,不必送了。”

赵阶知道这不是一句客气话,而是命令,颔首道;“是,多谢殿□□恤。”

容颍点点头,转身而去。

早有侍人准备好了伞在廊下迎奉,门刚开又关,赵阶只来得及听见转瞬而逝的大雨声。

赵阶眸光沉沉,翻腕抽出袖中短刀,刀刃深而曲折,插入肉-体,足以搅碎皮肉,再抽出,通过刀刃的弧度凹槽被带出来,赵阶用这把刀杀过好多人,心情好时是利落地用刀割喉,刀刃锋利,从血液喷涌而出到人彻底断气用不了多久,几乎没有痛苦,至少比一刀一刀捅入身体,却不至要害被活活折磨死好上太多。

刀刃清亮如水,映照着主人明丽的容颜。

赵阶翘唇,朝镜面似的刀刃露出一个分外柔软甜腻的笑容来,如先前面对容颍撒娇时,分毫不差。

往后一仰,瘫软在柔软的床铺中,生得满身艳色,有如生毒一般的少年长叹,“舅舅啊,你到底想如何啊?”话音之中却并无任何苦恼之意。

原想随手抛了刀,刚要将刀扔出去蓦地想起这是太子府邸,扎穿了哪处他没法解释,悻悻收手,将刀重新贴了皮肤,伴刀慢慢睡去。

……

翌日,赵阶起得不早不晚,这次他无同太子一道用膳的殊荣了,无他,只因殿下今日上朝,早早上朝去了,只留赵阶一个用膳。

太子府的早膳还是以清淡为主,但口感偏甜的菜肴糕点都比先前多了好几样,赵阶咬着一块流沙水团,日日正事不干,只在府中闲逛看书,他总觉得自己在砧板上待宰。

安闲、平静、无趣,天家的富贵足以腐化折断最坚硬锋利的兵刃,然而赵阶并不是能够安享富贵之人,若是崔静允再不来寻他,他就要去翻墙找崔静允了。

环顾了一圈太子府墙壁的高度,赵阶不由得感叹,当日崔静允能够翻进来,的确很有几分真本事。

这份无趣持续到赵阶回到自己房间时,在他推门之前,他手一顿,而后不由得扬了唇,推门而入。

一道凌厉劲风自身后袭来,直直朝他后颈抓去!

赵阶将门慢慢地关上,任由那只手像他逼近,然而在堪至后颈时,赵阶猛地转过身,喉结近在咫尺,可那只手讪地停在半空,而后不太甘心地放下,“郎君。”

眼前少年生得轮廓深邃,一双眼睛幽深墨绿,在暗处时眼眸颜色与纯黑无异,而在阳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其实更像是深绿色的,齐思明在赵阶眼中其实不像个人,反倒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想想自己上辈子身死,齐思明终于可以如愿拿着卖身契卷走赵阶的万贯家财过他花天酒地的少爷日子去了,不由得一笑。

齐思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你放在府库中的黄金我分文未取,白银动了十两,”见赵阶还在笑,齐思明咬着牙继续道:“五十两买酒,你那些破烂我连碰都没敢碰,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赵阶道:“从你月钱里扣,”又定定看了片刻,将这很有几分异族风情的俊美少年看得愈发忐忑不安,来不及去抗议被扣钱,就听赵阶道;“我居然发现,你长得不错。”

齐思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郎君您居然才看出奴家有几分姿色,”一面抱怨,一面给赵阶奉茶,“您这话说的我好似您的陪嫁丫头。”

赵阶接过茶,随口道:“太子不喜欢男人,你且歇了这条心。”

齐思明:“……”他看向赵阶的目光非常不可置信,“郎君,您要嫁的不是太子殿下吧。”

赵阶把茶水咽下,无所谓地摆摆手,“崔静允也不喜欢。”

齐思明双手环胸站着冷笑,见赵阶把一杯茶尽数饮尽了忙又接过茶杯给赵阶添茶,不忘嘲讽,“太子府不给您用茶?”心中却道,那可未必。

刚腹诽完,外面响起张从轻柔的声音,“郎君,世子在园中,您可要去见吗?”

齐思明把茶递给赵阶,对赵阶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小声说了句,“您现在正得太子殿下宠爱,”

“宠信。”赵阶忍不住纠正。

齐思明不以为意,“世子知道了却不阻止,您说世子是不是……”赵阶抬眼,漆黑的眸子中含着微凉的笑,齐思明马上改口道:“世子宽宏,雅量非常人所能及。”

赵阶哼笑一声,推开门,道;“我现在便去。”余光瞥了眼齐思明,齐思明立刻低眉顺眼,站在赵阶身后宛如一老实忠仆。

赵阶随张从到了花园内,远远便见崔静允正静静看花,郎君侧颜俊美疏阔,神情宁静温和,非常,人模人样。

赵阶大步走过去,不等赵阶出声,崔静允已偏头看过来,唇角噙着一抹笑,唤道:“阿阶。”说着,向赵阶走来。

得赵阶一个眼神,张从识趣地退下。

崔静允满眼笑意,说出的话却含着几分抱怨,顺手一拽赵阶的袖子,自然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笑眯眯道:“难得一见,也不枉我抄了数日的家规。”

赵阶低头看了眼自己在崔静允手中被牢牢拉住的袖子,扯了一下没扯回来便作罢了,任由崔静允拉着,他思量一息,当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崔静允又翻墙,被太子命人逮了个正着,挑眉看他,漆黑眸中含笑,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崔静允也不生气,弯了弯眼,“是我始料未及,竟没想到殿下能让阿阶与殿下同住,”话音一顿,而后自若地往下,“能与殿下同住一院。”

赵阶顺手掰了朵花玩,随口道:“殿下仁厚,极重血脉亲缘,看在世子的份上,待我多有纵容。”

崔静允笑答,“我竟有这样大的面子。”眼神淡淡的,并无多少笑意,他话音刚落,怀中就被赵阶扔了那朵七零八落的花,他低头将衣襟上的花瓣摘下,抬首时正对上赵阶的视线。

赵小郎君声音陡地放轻,“刺客是瑞王派来的。”

崔静允捏花的手指倏然收紧,神情却毫无变化,仍在温和地笑着,“哦?何以见得?”赵阶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机敏,只在太子府上暂居几日而已,居然能知晓此等辛秘。

赵阶见崔静允衣襟上的花瓣没摘完,凑得近了些,低语道:“先前无意间见过位叫李微明的官员来府上议事。”伸出手,不怎么耐心地将崔静允衣襟上的花瓣拂去了。

李微明是兵部侍郎,而兵部尚书正是瑞王的亲舅舅杨素和,兵部侍郎再进一步便是尚书,而杨素和出身清贵,为官多年甚有人望,又是瑞王的亲舅舅,这样的为人,这样的身份,足以让杨氏在朝廷中屹立不倒。

李微明想做兵部尚书,难于登天。

但如果杨素和,或者杨氏诸人犯了个弥天大错,李微明则比现在有机会能够青云直上。

崔静允揣摩出首尾,却道:“只如此?”他低头,正好看见赵阶停留在他衣襟上的手指。

赵阶凭什么断定,刺客是瑞王派来的?

“静允,”二指之间夹了一片花,赵阶松手,花瓣轻飘飘地落下,落入尘土之中,“别说傻话。”

究竟是不是瑞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近来的举动似有剑指杨氏之意,那么,刺客就是瑞王派来的,并且与杨素和息息相关。

崔静允沉默片刻,忽地温柔一笑,恰如春风沐面,“阿阶提醒我殿下的心意,是在帮我博取殿下的宠信?”

赵阶笑,虎牙恰到好处地露出来,“非也,”他说的半真半假,“我在借刀杀人。”

崔静允失笑,并没有将赵阶的话放在心上,他朝赵阶开玩笑似的见了个平辈礼,“多谢郎君告知,我必不会令郎君失望,我今日所知皆仰赖郎君在殿下左右,仿佛,”崔静允说得流畅,浑然没有半点恼怒,“卖妻求荣。”

赵阶只当这是句玩笑话,亦含笑反问,“你很在意?”

崔静允认真答道:“很在意。”

赵阶摇摇头,拉开了与崔静允的咫尺之距,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崔静允的虚情假意,“静允,你不在意。”

上辈子崔静允可个在看见赵阶被刀伤了手之后捧着赵阶手掌轻叹这我该如何同殿下交代的神人,在于他有益的情况下,崔静允不会在乎太子和赵阶那点捕风捉影的传言。

崔静允无言片刻,半晌才颔首道:“阿阶知我。”

赵阶漫不经心地问:“殿下还在宫中?”

崔静允微笑,“下朝之后似在官署,为臣者不敢探听储君行踪。”

赵阶疑惑地看了眼崔静允,只觉得这句话说的很阴阳怪气。

近来他们一个两个的都犯了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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