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允实抬手打断孙斌，“那都不重要，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孟亚杰是受害者，孟冠兴是咎由自取，而且孟冠兴死了既成事实，追究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孟冠兴本来就不是好人，他意图杀人骗保总是真的吧？既然是真的有犯罪意图，死了也就死了，虽然说对他来说这个惩罚重了点，但还是那句话，死都死了，还追究重不重，公平不公平的有什么意义？”

孙斌听了这番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很明显，他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邱允实的话在他听来就是：你孙斌也不是好人，你跟好兄弟一起抢劫总是真的吧？既然你真的犯罪了，哪怕是从犯，但判刑也就判了，虽然说对你来说按照主犯去判重了点，但还是那句话，判都判了，还计较重不重，公平不公平的有什么意义？

“故意引诱孟冠兴杀人骗保，怎么故意引诱？”孙斌果然上套，开始追根究底。

“那不重要。”邱允实欲擒故纵。

“我很好奇，你说来听听嘛。”孙斌更加好奇。

邱允实很犹豫，纠结着要不要说出来的样子，十几秒后还是推辞，“还是不要说了。”

“你说说看，我对孟家俩兄弟也有些了解，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孙斌又靠近一步，很急切的样子。

邱允实觉得时机已经足够长成熟，便说：“孟亚杰先是假装觉醒，说以后一分钱也不会再给家里，然后故意被孟冠兴殴打，装出一副还手但是体力太差，打不过孟冠兴的样子。然后故意出车祸外加失业，找了个卖保险的同事过来跟自己推销保险，故意让单英莲和孟冠兴知道。孟亚杰对这对儿母子非常了解，自己失业，找工作很难，又说过不会再给家里一分钱的话，那么这对儿吸血鬼母子想要从他身上榨取价值，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次性买断，反正单英莲总是说，孟亚杰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的。总之一句话，孟亚杰就是利用了这对儿母子的坏，他们的贪婪，料到了只要给他们一个保险陷阱，他们一定会往里跳。这样一来，孟亚杰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还能给自己出一口恶气，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孙斌马上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跟自己说父亲病重之类的话，那不也是一种故意引诱吗？好兄弟了解自己孝顺又心软，而且还非常讲兄弟义气，料到了一旦罪行暴露，自己很可能为了所谓的义气承担主谋的罪名，让好兄弟轻判，早点出去照顾病重的父亲，不至于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孟亚杰跟他的好兄弟一样，都对外表现出一副可怜相，都是利用了兄弟对他的信任和毫不设防，犯了罪却逃脱了应有的惩罚，反而最终成了赢家。

邱允实偷偷打量孙斌，见他面部紧绷，嘴唇微微颤抖，暗喜自己的计策又一次成功。但看孙斌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邱允实又加了一把火，说：“唉，孟亚杰也是够不容易的，这些年在饭店打工，梦想就是自己开个饭店，还攒了两万块，只可惜被吸血鬼母子给抢走了。不过现在好了，没了那对儿吸血鬼母子，他可以从头开始攒钱开饭店。现在开饭店还是很赚钱的，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大老板呢。到时候你们这些帮过他的老邻居都能跟着沾光。”

孙斌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开饭店当大老板，却不肯借钱给他做手术的好兄弟，冷笑着说：“沾光？哼，不指望。”

邱允实从孙斌的脸上确认了自己的成果，现在在孙斌眼里，孟亚杰已经从一个单纯的受害者成了伪装无辜的阴谋家，孟亚杰的脸已经跟他那位好兄弟重合了。孙斌极有可能把对好兄弟的憎恨转嫁到了孟亚杰身上。

“唉，反正我是觉得这样的结果挺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不行？可我那位大律师，非要追求什么真相。他这个人就是死脑筋，在这件事上，我跟他意见不同。孟冠兴反正死都死了，让活着的人过好日子不行吗？唉，我管不了他，但是我能给自己做主，这案子，我不干了。大不了辞职。”

“你也是律师？”孙斌看邱允实的眼光变得冰冷，反问的语气中也带着不屑，意思是：就你这样的三观，也能当律师？你可比你的老板差远了。

“我是律师助理。”邱允实还是在撒谎，他可没有那个资格证。

“怪不得啊，你跟那位律师的觉悟差得远了。”孙斌感慨。

“啊？”邱允实惊异。

任轩昂站在走廊里偷听了一分多钟，一边听一边欣慰地笑，这个邱允实果然是在演戏，在帮自己争取下一个证人。他觉得是时候出场了，便走下楼，对邱允实说：“真的要辞职？你想好了？”

孙斌毕竟也是刚刚转变阵营，几分钟前他还是站孟亚杰的，所以对于这个始终站孟亚杰的律师助理也有几分理解，劝说邱允实：“年轻人，别冲动。好好跟前辈学习，律师是法律的捍卫者，追求真相是应该的，你不该被感情左右。如果案子有疑点，就应该追查，将错就错是要不得的。”

任轩昂客气地问：“您是？”

“哦，我是孟家对门邻居。其实，他们家的事儿我也知道一些。刚刚你的助理提到了孟亚杰被打，那次就是我去拉架的。那一次，孟冠兴把孟亚杰打的挺惨，孟亚杰是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啊。”孙斌意味深长地说。

任轩昂赶忙介绍了自己的来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询问孙斌是否愿意仔细讲讲那天的情况，是否愿意出庭作证。

“我是刑满释放人员，我也能出庭作证吗？我的话法官会信吗？”孙斌小心翼翼地问。

任轩昂实话实说，“的确，如果你作为单一人证，证言的效力会打折扣。但是这案子不只你一个证人，我还会搜集更多的人证物证去证实孟亚杰挑拨防卫。”

孙斌喜形于色，他觉得出庭作证对于他来说更像是扬眉吐气，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他出庭说的是实话，是去帮助揭露真相，所有人都会采信他的证词，因为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会有别的证人，也等于佐证了他的证言。

“我愿意出庭作证！”孙斌响亮地说。

邱允实撇嘴，问：“问题是，你能证明什么？”

“证明孟亚杰明明打得过孟冠兴，但是却故意在孟冠兴面前装出毫无还手之力，隐藏实力。”孙斌着急地解释。

孙斌把任轩昂和邱允实请回家，让妻子给他们倒了茶，然后从头讲起，从4个月前的私房钱事件说起。而这件事，孙斌并没有跟记者夏真讲过。

那是11月初的一个周末，那天孙斌在家休息，从窗户朝外看到了三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男人进了单元门。孙斌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孟冠兴网贷还不上钱，债主派人来催债，或者说是威胁恐吓对孟家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记得上一次这些催债的过来，孟冠兴不在家，他们为难单英莲，还是孙斌出面先是好言相劝，不管用之后假装要报警，才吓走了几个小混混。

这一次，孙斌打算明哲保身，反正孟家的事儿他管也管不了，打定主意，就算外面真打起来，自己也不去蹚浑水。

果然，没过几分钟，楼道里炸了锅，真的打起来了。孙斌把房门打开一个小缝往外看，只见三个小流氓围殴孟亚杰一个人，孟亚杰则是挥舞手中的拐杖与三人周旋，一面大叫着让单英莲开门，让他进去。

单英莲关着门，隔着门大叫：“凭什么给你开门？你把这里当你家吗？把我们当亲人吗？你弟弟有难，你有钱藏起来也不帮他，你也好意思让我开门？开门行，你把钱拿出来！”

“妈，快让我进去！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孟亚杰苦苦哀求。

“你个守财奴，宁可打死也要守着那笔钱是不是？你的命都是我给的，让他们打死你算了，没良心的！”

孟亚杰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冷笑。正赶上一个小混混躲开了他的拐杖一拳头朝他脸上打过来。孟亚杰用小臂一挡，那个混混竟然有些站立不稳，要不是靠在楼梯扶手上，恐怕就要摔倒。

“行啊，残疾了下盘还这么稳？”另一个小混混冲上来，飞起一脚朝向孟亚杰的腹部。

孟亚杰迅速拄拐，身体仅凭拐杖的支撑保持了平衡，用那只健全的右腿踹向小混混飞过来的左腿。只听小混混吃痛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孙斌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也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孟亚杰一个残疾人，身体力量这么强。不过孙斌在看到孟亚杰衣服下面隐约显露出的肌肉线条后，他倒是很快想通了，孟亚杰左臂拄拐支撑半边身体的重量，右臂常年干活，又一直靠右腿支撑整个身体，四肢力量自然比一般人强，而且他生活规律，不抽烟喝酒，饮食清淡，跟养尊处优或者是胡吃海喝的人比起来，身体素质自然也是要强一些。孙斌自己也是做体力活的，他的身体也比同年龄那些坐办公室的强。那些小混混其实就是外强中干，表面上装出不好惹的样子，打个靠数量取胜的群架还行，真要单挑，他们还真不是孟亚杰的对手。

单挑不行，于是三个小混混马上达成一致，群殴，他们其中一个不顾挨打，死死抱住孟亚杰，另外两个左右夹击。可是孟亚杰的爆发力很强，一下子便甩开了抱住自己的小混混，抡起拐杖直接杵在了面前一个小混混的胸前，趁着后坐力顺势用身体去撞身后那个刚被他甩开的小混混。

孙斌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这下子搞不好自己还是得出来蹚浑水，不然孟亚杰这个残疾人得被三个混混给打死。可没想到，根本没有他出场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