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邱允实接到了俞清浅的电话。

“允实，我要请你吃饭。”俞清浅的声音有气无力，慵懒又含糊不清，似乎是刚刚喝了酒，还在微醺的状态。

“为什么呀？”邱允实大致猜到了答案，还是明知故问。

“因为幸亏你及时犯了羊癫疯，才让我幸免于难。”俞清浅说完，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干涩刻意，比哭还难听。

邱允实猜得没错，俞清浅得知了周震跟助理毕盈的关系，庆幸当初没能跟他登记结婚，没掉入火坑。

“我还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以为自己看人的本事了不得，以为他是青年才俊，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帮我抵挡一切忧烦。现在看来，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帮我抵挡伤害的方式竟然是教唆杀人。”俞清浅抽泣后，恢复了一些理智，“我很清楚，那对儿母子的死，周震一定脱不开干系，他跟冯朗就是同谋！”

邱允实有点意外，俞清浅是个女人，不是该先吐槽周震的不忠吗？难道说，俞清浅的检察官属性甚至高于女人属性，所以她最在意的其实是周震犯了法？

“允实，我必须要见你，现在，你出来，我就在咱们几个的老地方。”俞清浅说完，不容拒绝地挂断电话。

邱允实想到了任轩昂和表姐沈妙媛，犹豫不决。他自然不可能单独前往见俞清浅，因为他没有单独行动的权限。可是如果带着任轩昂去见已经分手，单身的俞清浅，会不会是给这两人制造机会，对不起表姐呢？

任轩昂路过邱允实的房间，看到他正盯着手机出神，提议：“走吧，今晚我请客，算是弥补一下你之前的损失惨重。”

邱允实苦笑，“请客也有人争啊。唉，你下次再请我吧，今晚有人买单了。”

晚饭时间，邱允实和任轩昂来到熟悉的西餐厅，熟悉的窗边位置。只不过从前满座的四人位如今只有三个人，少了一个周震，俞清浅也变了个人似的，哭丧着脸，不修边幅，面前是两个空啤酒瓶。

“服务员，再来四瓶啤酒。”俞清浅招呼。

邱允实赶忙冲熟识的服务员摆手，示意不要再上酒。劝慰俞清浅：“俞检，干嘛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你该庆幸，在结婚前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渣男？”俞清浅不以为然，“不，不该叫他渣男。”

“不是渣男是什么？”邱允实问。

“罪犯，而且是神秘而邪恶的罪犯。”俞清浅拍着桌子发泄。

任轩昂反应过来，“你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俞清浅说：“允实，你是不是以为我更在意周震背叛我？哼，才不是。我其实清楚得很，他跟他的那个助理毕盈，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一直就是毕盈单相思，周震一直在拒绝她。”

“啊？”邱允实自然也知道毕盈不过是周震信手拈来的一个给他做伪证的局外人，只是他没想到俞清浅对此也一清二楚，“俞检，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明察秋毫，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任轩昂白了邱允实一眼，对他这个时候还要卖弄成语表示不满。他看得出，俞清浅这次是真的伤得很深。

“我跟周震毕竟交往了这么久，我的休息日几乎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他的咨询中心我更是熟悉不过。他跟毕盈到底有没有不正当关系我会不知道？竟然想用毕盈当挡箭牌。我原本以为，我很了解这个男人，他是值得终生托付的好男人。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所谓的帮我解决问题的方式竟然是杀人！”

“周震对你承认了？承认他跟冯朗合谋杀人？”任轩昂问。

俞清浅摇头，“他坚决不认。哼，说来讽刺，他不肯认罪是因为他足够了解我，知道这触及了我的底线，不管他认不认，不管他是与冯朗合谋杀人，还是跟毕盈苟且，我都会跟他分手。我绝对不会因为他是为了我而杀人就原谅他甚至感谢他。”

“是啊，既然左右都要分手，那他当然不会认，你毕竟是检察官啊，跟你认罪风险太大。”邱允实问，“所以，你们彻底分手了？”

俞清浅苦笑着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分了，绝对彻底，我跟他绝对不可能了。允实，轩昂，我今天找你们来，其实是有事想要问你们。”

邱允实和任轩昂对视，两人都有些担心俞清浅的问题是他们不能回答的，俞清浅太聪明了，搞不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此时，他们还不能把周震的秘密全盘托出。

“周震是不是还利用冯朗这个黑客做了别的犯法的事？”俞清浅压低声音问，“直觉告诉我，既然要利用，周震就会尽可能地发挥冯朗的价值。他们是不是在网上做了更加可怕的事？不然周震为什么急于毁掉208室里所有的东西？”

任轩昂望着俞清浅迫切寻求答案的眼神，不愿拒绝她的提问，只好说谎：“我也这么怀疑，只是，目前没有证据，怀疑只能是怀疑。”

回家的路上，任轩昂和邱允实默默无语。快到家时，还是邱允实打破沉默，问：“俞检恢复单身，你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什么想法？”任轩昂明知故问。

“别装。我表姐和俞检之间，你到底想选哪个？”

“无聊。”

“这怎么是无聊？这可是终身大事。”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田谧？”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不喜欢。”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不选。”

“难道你还有第三种选择？”邱允实八卦地问，“喜欢上别人了？”

任轩昂驾驶车子转弯的同时，话题也来了个大转弯，低沉地说：“我觉得，以周震的心胸，跟俞检分手这笔账，也会算在你头上。你要小心了。”

邱允实刚想继续跟任轩昂讨论表姐和俞清浅的问题，一听这话，心猛地一沉。任轩昂说得没错，周震深爱俞清浅，这一点他看得出，如今周震被分手，虽说是因为冯朗，但是冯朗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活着，以周震的风格，绝对会把这笔账记在自己身上，反正自己已经承载了太多周震的嫉妒和仇恨，周震已经是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了一个仇恨的存钱罐、负面情绪心理的垃圾桶，估计周震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坎坷，他都能归咎于自己。惹上这么一号人物，自己还真是倒霉。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最无辜的就是自己了吧？

回到家，任轩昂一把拉住正要回房的邱允实，问：“袁队长正加派人手寻找妮妮。妮妮到底在哪里？”

“不是，”邱允实不解，“我们已经找到了冯朗嫁祸的证据，帮你的当事人周震证明了清白，这时候还找妮妮做什么啊？就不能让孩子重获新生吗？”

“你果然知道妮妮的去向。”任轩昂之前只是怀疑，如今看邱允实的样子，笃定了邱允实知情。

“我不知道。”邱允实说这话的时候正好面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说谎居然满脸心虚，不由得一惊。

“你就不担心冯朗所托非人吗？不想去确认一下妮妮的近况吗？”任轩昂拉住想要逃跑的邱允实。

“不担心，真是的，我连那孩子见都没见过一面，哪有那个闲工夫担心她？”邱允实甩开任轩昂回房关门。

任轩昂面对关上的房门，心里默默对邱允实说：你关心小石头的生活和学业，关心洋洋盗窃的恶习，你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小善人，怎么可能不担心妮妮的未来？

一门之隔的邱允实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小声嘀咕：“完蛋了，被人家捏得死死的，邱允实啊邱允实，你算是遇到克星了。”

邱允实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收藏夹里的一个网页，那是一篇许久以前他上网时无意间看到的新闻。直到冯朗出事儿后，在猜想冯朗把妮妮托付给谁之后，邱允实又想到了这篇新闻稿，于是又从网上找到，放入收藏夹。

自己真的不担心妮妮吗？肯定担心。邱允实虽然清楚，自己没有帮助冯朗嫁祸周震，没有对不起谁，可是就是觉得冯朗可怜。他觉得，就算是为了冯朗的在天之灵，为了对不存在的冯朗说一句：妮妮很好，你放心吧。他也得去确认一下妮妮是不是真的很好。

新闻的内容大致是一对儿曾经胎停3次的夫妻在第四次怀孕后终于熬过了孕初期，但是孕中期孕检的时候查出孩子是先天性畸形，但畸形程度介于可接受可放弃之间，并且孩子的智商没有任何影响，于是犹豫是否引产。夫妻俩对于是否引产产生分歧，妻子坚决要生，因为这可能是他们夫妻唯一的孩子，丈夫反对，一直劝说。结果这么一拖，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再去产检，孩子的畸形程度也更加严重。最终妻子听从了丈夫和医生的劝诫，决定引产。

但是意外就出现在引产这事儿上，引产出来的孩子乍看之下是没有错成活。院方应夫妻俩的要求，让他们见孩子最后一面，可没想到，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居然又活过来了，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

孩子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孩子，父亲面对这个坚强的小人儿，也感叹命运如此，接受了这个肢体畸形的女儿。夫妻俩根本没有心思追究院方的责任，全身心投入到了如何照顾一个畸形儿的新生活之中。

遗憾的是，孩子肢体上的畸形通过十几次的手术虽然可以变得与常人无异，但是心脏畸形比孕检时检查的结果还要严重，医生给孩子下了判断，手术意义不大，孩子随时可能离去。

半年时间里，夫妻俩带着孩子跑遍了省内的医院，还去了国内最权威的儿童医院，得出的结论不变。最后，夫妻俩面对记者说：尽管这段亲情缘分维持的时间可能不长，但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会倾尽所有去爱她，让她感受到幸福，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邱允实根据新闻的时间算了算，这个可怜的女孩跟妮妮差不多的大小。如果冯朗也曾看过这个新闻，说不定在计划妮妮的未来时，会想到这对儿夫妻，这对儿经济上，更重要是精神上都更有资格成为父母，能够成为更加称职的父母，给孩子创造坚实后盾，助力孩子幸福一生的监护人。

邱允实确实不知道妮妮的去向，因为他也只是猜测，但是他却对这个猜测有莫名的信心，觉得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妮妮已经顶替了那个可怜的、已经过世的孩子，虽然是替代品，却也是这对儿夫妻心头肉。没错，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孩子，想要给她一个身份和未来难度太大，可如果是顶替就不一样了，如果血型一致，还是一天一个样的婴儿，那么难度便大幅度缩小。

如果妮妮真的顶替了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么那对儿夫妻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离开松江。然后再谎称孩子做过了十几次手术，外形与常人无异，甚至心脏手术也出现了奇迹，孩子痊愈了。

真的要去验证一番吗？邱允实一整个晚上都在纠结，终于得出了答案。他必须要替冯朗去寻求一个安心，哪怕这样做可能被任轩昂发现。任轩昂很可能给他下了一个套，但即便如此，邱允实有信心，任轩昂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