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任轩昂收到了米怀薇发来的微信，那是一张素描人像，扎马尾的女孩，大众脸，没什么特别。米怀薇说，谢文超能够记起来的特征有限，他觉得这张画像的相似度最多只有六成。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画像上的女人肯定不是田谧。所以周震的同伙是女性的概率至少有八成。邱允实和任轩昂暂时认定同伙就是年轻女性，通知早已回到松江的沈家父女，重点调查曾经被郜德尚伤害过的年轻女性，并把素描发给他们。

中午，袁队带着小邓找上门。邱允实自然知道袁队此行的目的。

袁队先是对邱允实和任轩昂介绍了一番郜德尚其人，然后表态：“郜德尚虽然从前臭名昭著，是刑满释放人员，但他也是松江市的公民，也有人权，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也是我们人民警察职责所在。允实，我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以命抵命，用他的命和你自己去换田谧的生机。”

“放心，我才没那么傻，周震的话根本不能信。要我直播杀人，自毁前途，绝对不可能。袁队，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暂时稳住周震，给你们争取时间，你们可一定要在三天之内找到谧谧啊。”

袁队压力山大，“允实，你跟田谧之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暗号？田谧如果能够透露一些信息的话，我们也有的放矢。”

“难啊，在周震眼皮子底下，一个不小心让他这只狐狸发现了端倪，谧谧性命不保。而且我跟谧谧的通话时间只有两分钟。对了，上次的电话定位在哪里？”邱允实问。

袁队意味深长地说：“红旗屯。”

“又是那里？”任轩昂觉得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周震在红旗屯一定有落脚点。”

“没错，我已经加派人手去红旗屯走访，”袁队不太乐观，“可周震一定又一次转移了，他知道我们能够定位到那里，他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但如果是带着田谧，他就很难移动了，所以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会通过来电的定位锁定一定的区域，然后加派更多人手搜寻。”

十分钟后，正在袁队打算告辞的时候，邱允实的手机震动，来电仍是谢文超的号码。

“喂，周震，”邱允实打开免提，焦急地命令，“让我跟谧谧通话！”

“别急，”变声器的声音从以往的低沉粗声变成了高调尖细，可见对方调整了变声器，“田谧这会儿在别的房间睡着，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清醒。咱们先聊聊有关郜德尚的事儿。”

变声器的声音改变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尖细的声音一出来，屋子里的四个人都不免惊异，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任轩昂有种直觉，这次打电话的人不再是同伙，而是周震本人。之所以要换变声效果，是担心他们听惯了同伙说话，突然又变回周震本人，他们会听出一些差别。变声效果改变，正好可以遮掩一些差别。也对，既然已经初步达成了协议，那么周震也就没有必要再潜伏在周围窥视邱允实的动向，欣赏邱允实的痛苦了。接下来周震的重点转移，由邱允实这个替代仇家转移到直接仇家郜德尚。跟邱允实斗智斗勇这部分，周震还是不放心交给同伙，他要亲自上阵。

“行，你说吧，要我怎么做？”邱允实问。

“周日上午十点整，这是我给郜德尚安排的死期，也就是说，你有一分钟的时间动手。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

“还有呢？”邱允实很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信息。

“今天就只是这样，我说过，不能给你机会提早做准备。”周震有点不耐烦地强调。

邱允实沉默两秒，冷笑一声，“周震，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你是周震吗？”

“我承认与否有什么区别吗？”周震轻松地反问。

“从前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就这样沦为了罪犯，你觉得值得吗？”邱允实接收到了袁队的指示——拖延时间，在此基础上套话，尽量获得一些周震所在地的信息，“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你虽然声名狼藉，但完全可以重新再来。你的那些会员们也不全都是对你失望至极，你还是有追随者的。前阵子我去过你的工作室，你猜我见到了谁？”

任轩昂和袁队心知肚明，邱允实又开始说谎了。

周震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

“这可绝对不是废话！这对你来说很重要！”邱允实着重强调，“我见到了姜灿。”

周震明显顿了一下，不再打断邱允实，而是给他时间继续说下去。

任轩昂和袁队面面相觑，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姜灿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邱允实说谎要提到他，为什么周震听到这个名字会有所反应。

“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他还好吗？”周震沉默片刻后冷静地问。

“我跟他聊了两句，虽然你没能治好他的强迫症，但是他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还是每周末固定时间去你那等你，他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唉，其实我跟姜灿都是你的失败案例，我俩的毛病，你都无能为力。”邱允实大有跟周震闲聊的意思。

“哼，”周震不屑地说，“姜灿跟你比起来要好太多了，至少他的强迫症只给他自己造成困扰，他只对自己苛刻，而你就不同了，你的说谎癖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所以你认为姜灿的强迫症不用治也行？”邱允实放慢语速，压低声音，突然一改之前的闲聊语气，非常郑重地问。

周震也顿了片刻，郑重回答：“下次你再遇见他，帮我转达，告诉他是我说的，他的强迫症无伤大雅，不用非要治愈，不必追求所谓的正常，活得轻松开心才是真正的目的，不必为了治病舍本逐末。”

邱允实笑着说：“懂了。真看不出啊，你到了现在还有心思为你的粉丝操心。”

“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还可以继续帮助那些真心需要我的人。至少面对他们，我是真诚的。”周震说这话时饱含感情，似乎在怀念从前按部就班的日子，蒸蒸日上的事业，蜜里调油的恋爱。

袁队面露笑容，邱允实这些“闲聊”已经在无意中让对方承认了他就是周震，这样一来，申请通缉周震应该不成问题。

“谧谧怎么样了？我要跟她说话。”

“应该已经清醒了，稍等。”

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出田谧的声音，“允实，允实！”

“谧谧，”邱允实一直提着一口气，在听到田谧声音的瞬间这口气才吐出来，他双眼湿润，喉咙颤抖，“你怎么样？周震有没有伤害你？”

“他没有，放心，我很好。”田谧相比较上一次冷静很多，没有哭，也没有结巴。值得注意的是，她特意回答“他没有”，而且是流利地回答，等于坐实了此时在她身边的绑匪就是周震，而不是周震的同伙。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你要保护好自己。”邱允实琢磨了一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

“啊？”田谧莫名其妙。

“接啊。”邱允实催促。

田谧下意识便接：“除却巫山不是云。”

“人面不知何处去。”邱允实又来。

“桃花依旧笑春风。”田谧依旧本能地接。

邱允实还想再来几句古诗，以确保跟自己说话的的确是田谧，不是录音，而且是实时对话，但两人只有两分钟，时间紧迫。

田谧也意识到时间紧张，赶忙打断邱允实，“好啦，允实。也许这是我们最后的几分钟，还是说点正经的吧。”

邱允实被“最后”一词刺痛，刚想出言安慰，给田谧鼓劲，又被田谧打断。

“允实，我死之后，你不用太过自责，这一切都怪我，是我一厢情愿缠着你。我现在好后悔，如果能够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把心思和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我多选几门选修课，多听几场讲座多好？说不定，我扩大了交际圈，真的能遇上我的真命天子。我真的为你错过了太多，其实，其实去年秋天有一次听讲座，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男生，他，他主动跟我攀谈，他，他挺好的，如果我及时醒悟，今天也不会……”田谧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救你出来。我不值得，不值得。等你回来，你跟那个男生，说不定，你们，你们还，还有机会。”邱允实越说越哽咽，说到“那个男生”，他终于是没忍住，心酸落泪。

田谧还想再说什么，周震通过变声器发出尖利的笑，阴阳怪气地说：“没想到啊，你邱允实愿意把心爱的女人拱手于人？也对，也对，你是没有机会了。”

邱允实大声喝止周震：“周震！”

周震还是笑，装作恍然的样子，“好啦好啦，我不说，不说。今天的时间到了，邱允实，咱们明天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