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是深渊,也像是悬崖。
里面是光怪陆离,里面是罪恶渊薮,有青面獠牙的厉鬼,也有哀哀怨怨的凡人,忽然间画面又切换到现实生活,A市盛世的高楼大厦,盛世华府的鸟语花香,季繁华,盛夏,鬼马精灵的季深深,还有诗意……
女子一本正经而又刻板的小脸,水汪汪眸子下闪烁的亮光,藏着她的思维,精彩卓绝,像是天边的一道流星,一下子就划到了他的心里。
然后,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炽烈的火星四溅,蔓延至他的四肢五骸,让季简年有些昏沉的意识陡然清醒。
他猛地一下睁开眼,意识到自己仍然处在困境之中,还没有人找到这里。
他咽了咽口水,唇瓣干涸到几乎全部裂开,嗓子也疼得好像马上要冒出青烟一样。
不管你是万贯家财还是穷愁潦倒,不管你曾经身居高位,或者碌碌为生,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情都都显得微不足道。
同时也是极其公平。
季简年不知道自己撑了几天,但是胃部的酸水和皮肤表面纹路更加明显的手告诉他,快到尽头了。
他紧闭着唇瓣,防止口腔内壁的细胞失水更快,他也不动,因为双手双脚早已麻木。
卫生间的清洁系统已经彻底被震坏了,抽水马桶里的水穿过瓦砾砖石,流到了他的脚边。
他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养尊处优惯了,看见自来水流在自己脚边时,他心念微微动了一下,有些犹豫。
那些水本来就已经泛黄了,“跋山涉水”过来之后,更是浑浊。
生存还是死亡?
喝还是不喝?
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可是现在他哪里还有半分骄傲的资本,平时一丝不苟的发型早就宛如枯草,上面粘上了灰尘瓦砾,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可是都已经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破破烂烂,他看不到,也能感受到袖口处冒起来的线条……
寒冷,饥饿,口渴……
所有极限的感受都在这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中无限放大,让他的思维经历了一场昏迷之后意外清醒地感知着,感知着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感受无力回天的静待他人。
他知道盛夏和季繁华肯定会来找他,他要坚持!
他要坚持!
他要坚持!
他一定要坚持回到A市去见她,去见那个冷心冷清古板兮兮的小姑娘,因为他临走的时候,说的是等我,说的是一周后回来!
他一定要回去!一周后!
一定!
思及此,他艰难地俯身下去,用头贴近地面,用一种匍匐的姿势趴在地上,他没有张口,只是感受着水流一滴滴地碰到自己的脸,自己的鼻子,他将一只耳朵完完全全贴近在了地面上,依旧是没有张开削薄的唇,直到水越过了他的下唇,快要流到他下巴的时候……
忽然间,他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将耳朵贴得更加紧了,紧紧地透过层层的废墟,往最上面听,噼里啪啦。
很细微,很细微,细微到近乎没有。
他眼神渐渐放光,然后继续听,固体传声效果最好,应该是在最上方?!
他顾不上喝水的问题了,艰难地坐起来,甚至手还碰到了一块砖头,蹭破了他手肘的皮肤。
火热的灼痛感袭来,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坐着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还算是完好的墙角墙面,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听。
噼里啪啦,特别是最后敲空格的声音,很响,真的很响,那熟悉的一声!
他知道,不会是诗意,但是有人!
他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很明显。
在上方沉默了一阵之后,他抬起手来,屈指在墙面上敲打。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上面有人吗?我被困在了下面。
一串摩尔斯电码敲了出来。
诗意只是因为小的余震突然中断了信号,停下来的间隙却好像听到了敲墙的声音。
她对于规律有种近乎天生的敏感性,几乎在第二下敲出来的时候,她就听出了这是摩尔斯电码,也听出来了下面人的求助。
她纵身跳下自己方才为了接收信号站上去的废墟,在离听到声音最近的地方敲下了自己的回音。
——有人,现有余震,我不便移动。
不一会儿,下面又传来了消息。
——注意安全,请及时通知救援队伍到来,谢谢。
诗意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左右平衡了一下,再次蹲了下来。
——现在余震小很多,你在哪个位置。
下面马上传来消息。
——你现在站的位置比刚刚近一些。
诗意再次挪动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站的低处,是一个房间的屋顶,几块巨大的天花板意外有序地堆在了一起,将下面的空间封进了死角。
她试探着弯身朝下探去,离刚才说话的地方更近了一步。
她试探性地朝里面喊了一句:“请问里面有人吗?”
谁知,她喊完这句话之后,里面反而是沉默了,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回应。
她有些奇怪,清了清嗓子,又往里面喊了一句:“请问一下刚刚有人吗?和我敲电码的人?!”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诗意蹙了蹙秀气的眉头,难道是老鼠或者其他东西无意间发出的声音,可以和她对话那么久?!
看来灵长目的智慧要被超越了,自己要不要回去写一篇生物学的论文,让hook帮忙修改一下,让自己在生物学领域也开花结果呢?
不过想归想,她知道这种情况纯属自己YY,正要再次开口时,下面传来了一道男音,她的身体一瞬间就僵住了。
“是我。”
很沙哑,很沙哑,在诗意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沙哑的男音,可以她立即就辨认出来了,几乎都没有怎么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一下子涌入脑海中的情绪是什么,昏昏涨涨,是惊喜来的太快,让她无所适从。
近在咫尺的摩尔斯电码,近在咫尺的牵挂。
大概只是停滞了片刻,她就反应过来,微微起身,朝里面挪了挪,好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他更容易听清一些。
腾身的那一瞬间,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花岗岩的材料板上,她却毫无知觉。
她的声音也哑了,所以在发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你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