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名······”骆冷笑了一声。
他起身道:“告辞了。”
肖伸急忙站了起来,问:“怎么,骆局长这就要走吗?”
骆没有回答,只留给目瞪口呆的肖伸一个淡然的背影。
只是当他走到门口外面的时候,他忽然脚步变慢停了下来,背对着肖伸问道:“其实······肖老爷一直都知道那个告密者是谁对不对?”
“骆局长您······”肖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会这样说呢?”
骆没有回答,没有回头,他大步流星的走向前去······
天空中又下起了烟雾迷离的细雨。
屋檐下的雨水淅淅沥沥,时断时续,方妙一袭白衣,长身而立,他像是一尊雕像般呆呆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动也不动。
骆风出现在他的对面。打破了他的这种平静。
方妙眨巴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笑了笑,“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骆一步一步走向他,“这世界的确不大。”
方妙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又来了?”
骆走到方妙的面前,将一张脸凑近了些,“你是不是不欢迎啊?”
方妙笑道:“那要看什么事了,如果是兄弟间的叙旧,那么我欢迎,欢迎的不得了,如果是麻烦事,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哈哈哈……”
骆或许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才会出现这么爽朗的笑容。
“当然是麻烦事。”骆说。
方妙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麻烦事了。”
“可是麻烦事却偏偏找到你,”骆一脸的幸灾乐祸,接着说,“你想逃,我偏偏不让你逃!”
“你真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方妙冷冷的看着骆。
“如果我真的那么坏,我就可以说你是个······”骆冷笑道,“是个当了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的家伙。”
“哈哈哈······”骆又开始了仰天大笑······
他得意的表情中再次出现了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如果你不是从半路上走过来的看客,此刻的你应该明白,在骆风的生命中,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爽朗大笑。
他其实是个阴郁到骨子里的人,童年的遭遇造就了他注定一生是个生活在矛盾与阴影当中的男人,他时常就会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陷入深深的忏悔······
可是,为什么当他看到方妙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笑容?我不想隐瞒的太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真的是幸灾乐祸。
——那种笑容背后代表的含义是,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比他更“不幸”的人。
骆近些年很少见过这个人,他也不想去找这个人,可是每当看到这个人后,骆的心中就平衡了很多······
方妙,原名方林山,和骆风一样,是杜先生收养大的孤儿。比骆风大三岁。
但他实在比骆风幸运的太多,在当时的杜先生看来,骆风是个天生做杀手的男人,而方林山却是个生来文质彬彬的儒雅男人。骆做杀手的时候,方林山已经被杜送去日本学医去了,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方林山学有所成,回到了上海。
但他从未料想到,他回国后所从事的事业起初却没有让他救人,而是杀人。
那是在一个阴郁的晚上,杜先生派人找到他,让他马上去杜公馆一趟,他去了。在杜先生自家的阁楼之上,正当他和杜先生闲聊这些年在日本的所见所闻之时,忽然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杜先生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进。”
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立刻拖着一个死人走了进来。
这时候的方林山大惊失色,而杜先生却示意他不要慌,然后摆了摆手,那两个大汉就走出了房间,礼貌的关上了门。
杜先生看着瞠目结舌的方林山,笑着对他说,“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和你很像?”
方林山慢慢地靠近了地上的死者,死者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额头上有一个圆形的深孔,那是被子弹穿过的痕迹,眉毛很粗。,苍白的脸上留着茂密的络腮胡。
“像吗?”方林山说,“哪里像了?”
杜走到房间里的立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红色的木盒子,转身走向方林山,“你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
“把它打开,”杜平缓的口吻中潜在着一种命令式的权威,“打开你不就知道了吗?”
方林山打开了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对假眉毛,一副假胡须。他抬头愣愣的看着杜。
杜笑道:“粘上它们。”
方林山疑惑的看着杜,最后还是把这些东西粘在了自己的脸上。
杜立刻从桌子上把一面圆镜拿了下来,递给了方林山,淡淡道:“你看现在你和这个死人像不像?”
方林山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又看了看那个依旧躺在地上的死者,“啊”的一声惊骇,扔掉了手中的镜子。
杜问:“像吗?”
“不像。”方林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一种不自然的颤抖。
“不像你扔镜子干什么?”杜笑着问,“哪里不像了?”
“头发。”
“这好办。”杜说,“做头发的师傅明天早上就会把假发拿过来。”
方林山虽然不知道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谁。但已然明白了杜先生的意思,那就是用另一种身份,去过另一个人的生活。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你是中国人!”
方林山微眯起了眼睛。
杜缓缓道:“这个人叫龟田新二,是日本人在沦陷区泸西开办的一家临时医院的外科主任,现在这家医院聚集了大批的日军伤员,他们在中国**掳掠无恶不作,犯下了滔天大罪,这些伤员里还有一些日军作战部队的高级指挥官,据说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也在这里修养,现在在这家医院的外围,早已聚集了大批的军队,为的就是保护这些指挥官,你现在要做的……”
他欲言又止。因为他发现这时候的方妙已经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废物!”杜冷冷道。
“不是的。”方文山鼓起勇气反驳道,“我学医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来杀人的!”
杜叹道:“你还不算太笨,已经猜出了我要你去干什么。”
方文山最终答应了杜的这个命令。
当天夜里,杜让他看完了关于龟田新二的所有背景资料,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是杜先生和军统之间密谋已久的一件事情,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而成的。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因为他和那个龟田新二长得的确太像了。
因为这是事关他的性命和无数日本人性命的大事,所以他一夜没睡,将这份资料看的滚瓜烂熟……
龟田新二在上海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日本妻子。那个人叫宫崎妙子,新婚不久,便随着夫君来到了上海。
方林山去泸西的第一天清晨,便假扮成一个醉鬼回到了龟田和宫崎妙子的家中,将昨晚一夜未归的真相以醉酒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当一身和服的美丽妙子问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他跑到窗前,打开窗口,用一口流利的日语愤恨的大声说:“为什么要战争?为什么我们要背井离乡?为什么人和人不能和平相处?”
妙子从背后抱紧了他,伤心的说:“夫君不要这样子,我们是来看病救人的,不是来战争的,有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妙子动听的声音宛如夜莺,柔软的体温好像冬日的阳光,让他瞬间面红耳赤,胸口“砰砰”的极速跳跃起来。
但他还不至于不明白这是别人的妻子,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他挣脱开妙子的束缚,大声喊道:“不要烦我!”然后跑进卧室中疯狂的关上了门。
他听见妙子站在门外哭泣。
刚才的事情还真是尴尬……
方林山背靠着门沉声道:“妙子,对不起,我想好好的睡一觉,不要来打扰我好吗?”
门外还处在悲痛中的妙子愣了一下,然后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杜先生对他说过的那句话――首先,杀掉这个叫妙子的女人……